在风中等待超市开门，买了袋米，拎着米，沿大路向南走去。日中时，搭顺车到山脚下。白雪未消，天空亦不明朗，湿着鞋子挨回了山，生火，熬了碗粥。
白米粥刚熬到飘香，洞外却是有了动静。原是一只白猿，秃了大片毛，在洞外爬来爬去，见秦休出来，赶忙躬手作揖。
“进来吧。”冲白猿招了招手。
雪地中逡巡的白猿爬进山洞，一人一猿便围着火堆坐下。
白猿很怕火，但更怕冷，畏畏缩缩地绻成一团，向锅里张望，嘴角挂着涎水。
锅里再添水，加些毛栗子、山核桃进去，继续煮。
白猿也不着急，只是静静看着，流着涎水盯着锅里，抓耳挠腮。
水开了，给它乘了一碗，一起吃了。一人一猿将就了一冬，开春时，白猿便跑走了。
初夏，又见到白猿在洞外叫嚷，身前放着一团石头。
近前，才发现原是一团焦褐色地菌，无味，触之冰凉有弹性。分开菌肉，洁白同猪脂，这恐怕是肉芝。
看白猿手舞足蹈一脸得意，怕是以为自己又捡到了什么便宜。
肉芝可不是那么好吃的，太岁之名暂且不提，那肉芝成分复杂有没有毒还是两说。
不过以白猿的性子，估计是让秦休炖着吃了。
没吃过太岁，吃不吃，死了怎么办，万一能进补添功呢？抱丹了再说，吃就吃了。
打定主意，用刀削掉肉芝外皮，露出泛黄的菌肉，手撕羊肉般扯成大块显出皎白菌肉就三块药石下锅，炖开分吃了。有肉的口感和松茸般的香气，汤液极似牛乳，饮尽，白猿便跑走了。
入夜寅时阴风袭背，撩起一身冷汗。
床前竟有十几人影晃荡，定睛细看却早无身影。
“情况不太对啊。”坐起来，嗅到股土腥气一样骚味，指尖在空气中一拈，粘粘的潮气。
下床，拖着粘滞的空气同漫步湖底一般摆手划步扭动身躯出了山洞，背对山洞盘坐着。
五心向天行气，提出气血，镇在洞前锁住那异物。
卯时将过，那异物终于动了，穿过燃烧的阳气，由秦休身体飘出。那异物燃烧着，异香突起，是比龙涎香还浓郁的香气，钻入秦休的脑中。
脑中浮出迷雾状的画面。一猎户设陷井捕下一虎，饿了虎十日，乱棍打昏，生剥了虎皮。哪知虎又暴起，咬向猎户咽喉，架臂塞入虎口，操小刀一寸一寸一次一次插向虎心。虎啸声后气绝，抽了虎骨，扶住断骨入集市钉了骨，换了三吊钱，回了住所。
入夜，有一小白虎闯入住所，坏了房子叼走了三吊钱。
昱日，入山寻虎，过一枯木时一蜈蚣咬在颈上，不在意。行至涧下，呼吸困难脚步蹒跚，牛饮着水。
白虎踏住猎户，按在水中，一口咬死。
景象消失了，眼前有燃烧塑料升起的灰烬，飘远。
双目清晰时，没有了异物和不适感。
白日无事，又到了夜里。
寅时，阴冷的空气又出现了。又是十几个人影在眼前晃动。
周全的笔记本记有此物，唤作虎伥。大虫伴威，克人死化傀，多替命，日出归伏。
走出山洞，背对洞口坐下，看着天空。洞内无声无息，开着黝黑的口等待猎物落下，让秦休想起昨夜看到的幻景。
那虎伥到底是什么？秦休思来想去了一天也没答案，除去的方法周全也没写，只能和这虎伥耗着了。
但虎伥缠上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？为了那团肉芝？先等等看吧。
时间划到三点，正主终于出现了。一只五丈长的白虎在眼前盘坐着，亦是五心向天，虎目沉沉看向秦休。
“仙家有礼了。”不管敌我先行礼，右手心向上托住左手，左手直立如山，两臂抱一浑元。
白虎颔首，垂下目光。如银镜反射月华，虎目笼罩住秦休，无法动弹。
礼毕，“仙家万安，敢请繁问……”跪坐，双手三指点在地上，低头躬身。
月光渗入虎身，发散出迷雾状的尘埃粘染在草木盘石上，霜华同月华斑驳混杂勾勒出浅淡流水纹路。
一声低沉地兽吼裂帛般撕扯脑海，灵台不稳。未抬头便可知晓虎啸，四肢直立仰天，风绕行周身划出一龙圈涤清尘埃。
意守中宫挥手荡平阴灰，站起，直视白虎。
白虎乃兽王，但成了鬼仙，极阴鸷，庚金白虎必以火克，鬼物畏雷当借木气，却金克木。白虎鬼仙，闻所未闻。
“但求武二爷附体。”默念一句，马步，架炮拳。
白虎转身，扫尾。不能跳，退步。虎扑，翻身。虎爪双剪，伏地四肢从**腋侧窜出，辟开下蹲后爪，逆向半转身。刚后滑两步，虎尾扫来，伏入低地。向后跃起，虎爪恰划过眼前。半空中，虎口大张冲来就要拦腰咬下。
出手变爪，压在虎鼻上，借力翻身。揪住顶上皮毛，死不松手，跨坐白虎后脑上，一拳拳擂在虎脑，直到力竭锁死在虎身上。
天明了，睡在洞外，骑在一截朽木上双手把住都发僵了。
挣开手，像泥鳅一样滚起来，搞了一身白灰。再看四周，浑然埋入雪地中，方圆百米无一杂色。
招惹一鬼仙实属不智，赶忙调查边缘地带，找寻线索。果然，在外围某处拖出一条白道，渐隐渐现地通向一处山坳。
天气晴朗，秦休不再思量下到山坳。
此处极阴无光，连荒草也是半青半黄的垂死状。荒草乱石间竟然还有末消的冻冰，过去一看，才发现白骨森森色如霜雪。
断面处白骨露出地表，其上荒草顺势而生覆满薄土的山坳。
走到地势最低处，发现一个土坑。这倒是让秦休不经想到:那白猿带来的肉芝莫不是此处的？
黑下脸，安了四方。各色石子点好，也顾不了多少，刨开了土坑。
褐色腐土下果然是一大块肉芝，顶上被扒走了一小块。“猴老成精啊！”叹了口气，将整块肉芝挖了出来。
径长丈余的一块肉芝暴露在空气中，竟然吸附周边的空气变得粘稠，表面滑下鼻涕状的粘液，迫使整个山坳空气压抑下来。很寒冷的空气，又在荒草枯骨上斑结开出朵朵霜花。
退后一步，眼前一阵恍惚。
那团肉芝又化成睡虎，伏在地上，一身虎威镇住地气，不动如山。
又入了幻景了？
放空精神，结一玄门手印，单脚踏地——平地惊雷。震地之后掀出气浪吹在虎身，让那虎影同水中花般漂摇。恰借得地力，口吐二声“哼！哈！”。低沉地震动穿过身体接触大地括散出去，水纹状的声波径直越过虎身，逼得幻景消散显出那团肉芝。
看向那烂泥状瘫在地上的肉芝，也不能上前，正想要如向处置，耳后却有了动静。
不及转身，只能向前扑去。鼻尖贴着粘液，一个前滚翻落地，转身就见那白猿抱一卵石砸在刚才所在，尖土滚滚。
白猿也是愕然，一人一猿的双目便交在一起，停滞了三四秒。
秦休先笑了，双手垂下绕着走向白猿。白猿也是叫了两声，将卵石一扔，在原地跳着。
刚去过去，蹦跳的白猿猛一发力窜到腿边。后撤半步，白猿又扒住腿向上爬。秦休右手顺后背荡到左边，左手压在小腹向下要擒白猿。白猿前背下伸，勾住秦休衣襟后便躲过左手，就要上秦休背。头刚露出，右手背如鞭抽打在上，转身换手掌更快的拉住猿腿，一阵摔打，最后扭断猿首。
刚缓了口气，又见猿血如溪般涌向肉芝，让土褐色瘫软的表皮变得光滑通透，其下血管脉络流动不止，隐隐有化形之势。
一咬牙，单手直插入肉芝，绞动，拽住大块肉芝撕扯开，另一手再捣入急速愈合的创口，撕裂。不断地撕扯出碎肉，甩开，任凭血雾散满周身，不停手，也不能停手。
一块块撕碎肉芝那洁白又充满鲜血的肉身，终于扒到只有篮球大小，托在右手上。
抹了一把，是一颗虎头。有血有肉的虎头，温热，紫色毛皮无纹。
虎目忽睁，下意识缩手退步，不料虎口竟吞下右手死死咬住。刚把虎头敲在地上，谁料祸不单行，白猿也没死透，一口咬住左脚踝。
“雾草！”直接上牙，将虎头的下颚咬断，取出皮肉粘连的右手。左手脚压外侧，左手成勾猛点在白猿右耳根搓开猿口让其脱臼，再从肌腱上拔出下巴，拈出一颗犬齿。
左腿无恙，右手不能动弹，但还是要去除秽。左手塞入虎目，摸到脑浆处取出一块黄玉;剖开猿腹，又取出一块结石。
草草包扎好手，生了火，点燃整个山坳。
坐在大石上看着白猿同肉芝在正午山火中释出秽烟，直到尘归尘，土归土。
直到日暮，捧住右手拖着左腿拐回山洞，不停地饮水排尿发汗。夜半时，左腿和右半身肿涨着，发着黑紫色，甚至有大块水泡浮在皮下同蟾蜍一般。
药草很多，找了几服阳性消肿的，用外丹道的手法将嚼碎的药渣汆成丹丸，平躺下将丹丸分别放双脚底、双手上、小腹甚至天庭，周天行气生生不止。
天明，左腿已是结痂，右手肿涨消除但仍无法动弹。
下到河谷，牛饮了五分钟，喘了口气走向城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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